最近看到貴婦奈奈獲得100萬獎金的百萬部落客網站上有一篇文章：「如何防止灌票？」勾起我的回憶。
有兩位在台灣演藝圈謀生的日本女生愛紗與麻衣，在台灣主要是擔任助理主持的工作。麻衣曾經和紅透日本的 F4 朱孝天傳出緋聞，我想應該日本人對她也有一定的認識。愛紗去年與三位大男生組成了一個團體叫「大嘴巴」，根據我弟的分析，他們是今年金曲獎演唱組合的得獎熱門。
她們兩人是由豐華唱片、東風文化傳播公司、吉本興業聯合舉辦的「超級動員令之日本美少女」活動，從張小燕和庾澄慶主持的「超級星期天」中在台灣出道的，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。這個單元主要是模仿日本的一個節目「五花八門淺草橋」（鈴木亞美、早安少女組和『化學超男子』Chemistry 都是從這裏出道的，其實現在的超級星光大道除了模仿中國的超級女聲外，也有它的影子）。
他們先到日本選秀，由2000多封從日本各地寄來的報名表中，選出130名合格的參賽者，現場選拔出 6 位選手，然後帶這些一句中文都不會的女孩，連續幾個星期在台灣展開集訓，每個星期在節目中演出，由評審評分，搭配宏碁的觀眾網路投票，每週淘汰一人以 決定誰是真正的 Sunday Girls ，冠軍最後可以在台灣發唱片。
選出的六位日本女孩是：
1. 曾在「池袋西口公園」中演山下智久女友的創作型女歌手安藤裕子
2. 曾在「五花八門淺草橋」中過關斬將的佐藤梢
3. 在日本拍過平面 DM 的佐藤麻衣（就是現在台灣的麻衣）
4. 黃子佼曾經想把的高垣朋子
5. 五島千佳
6. 遠藤舞
我第一次的駭客（cracker）經驗於此，第一次感受到上位者的政治運作也是由此。
在他們從日本選秀的過程中，我看到一個女生車頭燈好大好可愛喔。好像在哪兒看過，唱得也很讚，那女孩是佐藤梢。
我心想，哇，這樣我的佐藤梢不就穩拿冠軍？
第二週，製作單位從安室奈美惠的沖繩演藝學校，補進了一個女孩叫作千田愛紗，看她在電視上大秀舞藝，也算是有兩把刷子，我個人也蠻欣賞她的。
可是我心想， 這樣佐藤梢就受到威脅了。而且這樣不是很不公平嗎？那在日本被淘汰的2000多人不是很傻？這是不尊重制度的一種表現啊。
我開始去宏碁的網站看佐藤梢的網路投票數，沒想到她居然是倒數第二，只贏過新來的愛紗。我心想這怎麼可能？其他人明明就不會唱歌，他們的耳朵是聾了嗎？
節目的主持人開始拚命地讚賞愛紗，助理主持黃子佼也不掩飾他對朋子的偏好，麻衣的網路票數僅次於已退賽的安藤裕子，雖然在訓練中的表現不錯，佐藤梢的票數岌岌可危。
我去宏碁的網站註冊，幫佐藤梢投票。網站要求我的身分證號碼。註冊投完票後（一個帳號一天只能投一票），我開始想，有沒有可能讓她多個幾票？我不好意思讓朋友知道我還在迷偶像，所以不可能拉人去幫她投票。但如果自己多註冊幾個帳號來投票呢？
網站要求一個身份證號碼只能註冊一個ID，所以我在網路上搜尋身份證號碼的編號規則，用那個規則自己 TRY 出了 5 組假身份證號碼，註冊了 5 個假帳號，然後用那 5 組假帳號天天投票。
可是 Sunday Girls 越來越紅，觀眾也越來越多，佐藤梢每天多五票，不過是杯水車薪。
我曾經上過二個月的C語言推廣課程，加上原來的身分證號碼編號規則，我寫了一個身分證號碼產生器（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東西不用自己費力寫）。用所產生的假身份證號碼，我多註冊了好幾個假帳號。
可是這樣做實在太花時間，每天的投票也是一項大工程，我很快就放棄了，只留下 20 個假帳號天天投票。光投完這 20 票，我必須花 30 分鐘的時間不停地copy and paste ，而且佐藤梢的票數還是落後一二名的麻衣和朋子一大截，她們的票數飛快的成長。
如果可以自動去投票呢？
之前曾經和我的同學討論過，是否可以用一個瀏覽器視窗控制另一個視窗。他和我說用 VBscript 說不定可以。
我不喜歡微軟，所以我去買 Javascript 的書，學到了一些小技巧。比如說一個網站白天和晚上的網頁可以固定地輪替；或是可以開一個新的、限定大小的視窗當做「遙控器」，控制主視窗的瀏覽內容。我學會了怎麼用無窮迴圈做視窗炸彈，還用它修理了在聊天室遇到的一個滿口髒話的傢伙（現在的聊天室已經無法這樣做了）。我感受到操控的快感。
我存下宏碁網站中註冊的頁面，研究它們的欄位名稱，用 Javascript 不停地試誤，終於寫好了一個無窮迴圈註冊機。可以讀取身份證號碼產生器製作出來的假號碼清單，自動註冊。
一開始我的註冊機會用電腦最快的速度不停地註冊，最後遠端的網站就當掉了。我連續試了兩次都這樣，又想了很久，才確定不是註冊機有問題，而是網站的 cgi 網頁無法負荷如此高速的登錄動作。我流著冷汗，擔心會不會被宏碁的人找上門來，但是又克制不了自己想繼續做下去的衝動。
我用限定範圍的亂數產生，替註冊機加上了 delay 1 到 60 秒的延遲器，註冊機登錄完一組假帳號之後，會等待 1 到 60 秒不等的時間。
如此一來網站就不再當掉了，而且我還傻傻地相信因為註冊的時間是亂數，所以網管人員不會知道是機器註冊的，那時壓根沒想到網路位置固定， 就算以為是在網咖，也不可能同一台電腦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直有人來註冊。或許我是刻意忽略這顯而易見的事實，我只是憑著那股衝動行事。
我又用同樣的方式寫好了投票機，接下來的部份就簡單了，佐藤梢一天可以多個100票。我的計劃是一開始不需要大量灌票以免有人起疑，每週慢慢地增加，只要到最後一天她能夠在網路部份拿到最多票數，節目的評審部份是不可能忽略她的突出表現的，她一定可以穩拿冠軍。
在等待她成為冠軍的時間裏，我可以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在節目中學習說中文的嬌憨語調，她甜美的歌聲及高水準的表演。我也在網路上認識了一個佐藤梢後援會網站 的站長叫做青鳥俊一，他的留言板是我們這些佐藤梢迷交流的地方。知道青鳥是台大電機的高材生後，我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在留言板用悄悄話說明我的計劃。
我把註冊機和投票機都寄給青鳥，和他說：「不要公開，只能交給少數你信得過的人使用。」倒不是因為我一個人無法投那麼多票，我知道我的投票機如果全力施為的話，光一台電腦一天可以灌將近三千票，一個禮拜佐藤梢就遙遙領先，穩坐網路票選冠軍了。我想多幾個人灌票，也是想分散IP，怕太引人注目。這時我居然沒有想到，這和先前的想法是矛盾的。
又過了二天，在網路上佐藤梢的票數突然爆增，昇到第二名。
我心想糟了，青鳥該不會那麼蠢，自己一下子灌那麼多票吧！我寫 e-mail 問他，當天晚上沒有得到他的回音。隔天我在留言板用悄悄話又問了他一次，他說他沒有使用投票機，但是他好像把投票機交給了一些人。從那些人在留言板說話的口氣，我分不出到底是誰，一下子灌了那麼多票。
從這個星期開始就要淘汰選手了，上星期佐藤梢的表現依然很好，在評審的部份是不可能會輸其他人的，只要網路部份不要突槌。
我自己不敢再用投票機了，連自己的那一票也停了。如果我是網管人員，再不負責任我都察覺得出來。
我一個個地寫信給那些有可能拿到我的投票機的人，可是仍然找不出嫌犯。我用曖昧的語氣在留言板上留言：「佐藤梢的表現那麼好，網路不用冠軍她也可以輕鬆獲勝。」但是佐藤梢的票數卻依然節節高昇，第一名的高垣朋子一天最多一到二千票，但佐藤梢一天被灌了3000多票。我想也知道，如果這樣就會領悟，從一開始犯人就不會用那麼粗糙的手法灌票了。
沒兩天，網路傳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：佐藤梢被淘汰了，不等節目播出，她隔天就會坐飛機回家。如果有人要去送她，下午可以到桃園機場去。
我想這一定是我造成的。掩不住內心的自責，我在網路上留下了我的手機號碼，問有沒有人想和我一起去機場送她。
製作單位也到了機場，還帶了攝影機，我想他們是準備拍攝「感人的」離別場面。應該連她今天要走的消息，都是製作單位放的，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，成了被運作的棋子。
佐藤梢也十分專業，我記得她說了「很喜歡台灣」之類的話。她接了粉絲送她的禮物走進海關，經過玻璃的落地窗。我忍不住心中的後悔，也顧不了攝影機是不是尚在拍攝，往前衝了兩步，向她說「對不起！」。
儘管隔著落地窗，她還是嚇得睜大眼睛退了一步。然後她立刻恢復笑容，向我們揮著手走了。
從機場回來後，我接到一個從美國來的越洋電話，是一個台灣女生叫做 Patty ，每個星期都會租超級星期天的帶子來看，所以訊息延遲了很多。她在網路上看到佐藤梢被淘汰的消息，要我為她獻上對她的不捨及祝福。
我告訴她：「已經來不及了，她回去了。」我不敢告訴她，我做了什麼。
佐藤梢被淘汰的那一集播出後，她的粉絲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。有人開始說，她表演得那麼好，怎麼可能分數那麼低。我也有同感，但這只是加深我的自責罷了。我認為一定是製作單位發現有人作票，所以才用這樣的方式淘汰她。
有人開始在網路上說，他那天有去參加現場的錄影，明明好多人給她分數，她不可能那麼低分。除了我和青鳥等少數知道投票機的人以外，每個人都義憤填膺。事情越演越烈，到後來，製作人柴智屏不得不在網站上和網友視訊說明原委。
她沒有說，有沒有發現網路被人灌票的事，只說：「我們的評比是絕對公平的。」她甚至還說：「只要你們可以找到10萬人（或是萬人？我已忘記）連署，我立刻找她回來。」
青鳥和我找了很多人幫她辦聯署活動。在美國的 Patty 是藝術設計師，曾經製作過不少知名影集包括 X files的宣傳圖片。她用我 e-mail 給她的佐藤梢照片，幫她做了海報。
Patty 設計了一個佐藤梢的網站，甚至還提出兩套設計要我來選。我難以取決，於是用 Javascript 幫佐藤梢做了一個網站，白天上站是淺紫色的，晚上18:00過後連進來，會變成黑色系。
我們把 Patty 製作的海報張貼在西門町的萬年，二手唱片行，在路上拉人簽名。當時在西門町常常可以看到我們穿著印有佐藤梢照片的T恤，拉人簽名的身影。甚至到了幾個月以後，我開始說服自己，她本來就沒有要在台灣發展，還是有幾個人，常常去西門町。我覺得蠻對不起他們的。
以前我雖然有喜歡的偶像，但從沒做過這樣的事，我了解到，其實我是為了表現自己剛學到的一點皮毛才那樣做的，就像小孩子剛學會騎腳踏車總想表現給父母看一樣，只不過我想表現的對象不是父母。我感覺自己很幼稚。我根本不是為了支持她，更不是什麼維護正義的使者。
後來經由青鳥，我找到了灌票者，叫做SUNS和老狐狸。雖然他們宣稱有三個人，而且否認有灌票，不過我幾乎可以確定那三個身份是同一個人，而且其實我已經不怪他了，應該說他無足輕重。
我當時還沒有那麼清楚地意識到，收視率才是上位者的製作單位最主要的考量，而不是制度或公平性。他們為了收視率可以墮入地獄，就像我為了維持公平性，為了支持自己喜歡的選手，為了愛現所做的一樣。而熱中度沒那麼高的觀眾，當然是只管節目好不好看，也不會管那制度是什麼的。我對不起的，是享受節目過程的觀眾，他們不在乎比賽是否有造假，只要沒有人告訴他們。
後來節目只又淘汰了一個遠藤舞，整個活動就結束了，留下的四人做為「Sunday Girls」團體出道並發片。
一早身體不適回國的安藤裕子，立刻就可以在日劇中看到她的演出，那時甚至整個 Sunday Girls 的比賽只進行了一半，以日劇拍攝的時間算起來，她是一回國就參與演出的。除了佐藤梢以外唯一被淘汰的遠藤舞，也是一回國就找到了工作。一切都是安排得絲絲入扣。
一個選秀節目之所以好看，是因為觀眾會將自己投射在原本是平凡人的參賽者身上，感受自己向上奮鬥，和人競爭的過程。如果這種節目被發現是造假，誰會想要看呢？這也就是職棒的票房會受到打假球消息摧毀的原因之一。
我想起大學時，我弟的同學在來電五十當助理，找我們和我的高中同學奇奇去參加。後來我們發現整個節目只有一個女孩子是自己報名參加，其他人都是模特兒經紀公司派來的臨時演員。在中間男孩女孩「聯絡感情」的時候，我感覺在演極彆腳的偶像劇。後來我和我弟這一掛的所有人約好，全部人都去問那個自己報名參加的女 孩，讓她感覺被 flattered ，沒想到後來她報以「全部不來電」讓我們所有人去喝海水。
不是我替自己開脫，從事後看來，我原先按步就班的灌票計劃，製作單位發現了也不會揭穿的。他們不會主動說出讓別人對整個活動的公平性產生質疑的事。
從事後和製作單位接觸的經驗看來，他們心中也早擬好了一套計劃。可能出唱片的四人早就與製作單位簽約，因為比賽最後結果出來，很快她們的專輯定裝照都拍好了。如果我緩緩地加票，到最後他們還是會將佐藤梢運作掉的，她自己也可能因為要趕快回國工作，而趕快把自己運作掉。
結果反而是SUNS（複數？）的粗糙作法，讓他們不得不用同樣粗糙的方式快刀斬亂麻，也露出了破綻。
我認為製作人在網站上說的「萬人連署」那番話，是製作單位的勝利宣言。那時的網路對上年紀的人而言仍像是怪獸，網路的泡沫也才快要成形。他們終歸不會像去年的金曲獎一樣公開被灌票的事。我猜想他們的心態是，如果你們要和製作單位作對，你們要自己花時間金錢和精力去達成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任務。
就算真的達成了，他們同樣可以安排佐藤梢出來惋惜地表示，因為工作的關係沒有辦法到台灣。
我想起在海關落地窗後，那個女孩專業的表現。
我想起姨丈和我說，他有一個客戶住璩美鳳隔壁，在光碟被獨家報導發行曝光眾所皆知的隔兩天後，他去拜訪那個客戶，和客戶在電梯遇到璩美鳳。她仍然笑笑地與客戶打招呼，還問起他的小孩，甚至還會開玩笑。如果不知道光碟的事，只看那時候她泰然自若的模樣，會認為她是一個平凡的女人，完全不會意識到在電視上痛哭流涕，後悔不已，甚至精神崩潰的，和她是同一個人。
可是偷情，被偷拍的如此徹底，難道她真的完全不在意？究竟是電梯裏的她，還是電視上的她，才是在演戲？我不禁想，參與政治的人，真的要有這種處變不驚的本事；也或許是說，能這樣鎮定如恆地的切換自己的角色的人，都具有參與政治的天份罷？
我想起自己做的事，我想起華倫巴菲特所引用的富蘭克林的話：「當一個理性的人真的很佔便宜，無論要做什麼事，都可以將它合理化。」
當時告訴我 Vbscript 技術的同學，現在已經接受經濟部的創新補助，和奇摩遠傳中華電信等大公司合作，成了網路公司哈星星的總裁。
那是我八年前唯一的一次 cracking 經驗，想必現在的網站一定會限定來源的 IP ，不可能有這麼容易做壞事，不過在看到興業銀行事件後，我卻不敢確定了。
我能確定的是，只想當有錢人的話，可以不用太會演戲，但是想參與政治？我想實質上世界各國的最佳演員獎，應該就是總統（或總理）的職位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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